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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婚前夜


  大婚前夜。

  虽与云飞相处百载,但直到此刻,艳炟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遇到云飞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嫁给一个凡人。但当那个人恰巧是云飞时,一切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她将他从河里捞出,顺手将他收为奴隶。她的小奴隶,会在她被烁罡欺侮时开解她,会在她被逼嫁给黑风时为她而战,会在被黑风一次次打倒时却仍安抚她,坚定地说一定会赢。

  后来,她为救云飞元气大伤落入熊族手中,她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于是她取出云飞体内的焚心果,还说要还他自由。说出这句话时她其实是胆怯却又怀着期冀的,害怕他真的一走了之,却又希望他拒绝离开。可云飞在静默了一瞬后转身离去,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告别。她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落寞又生气。但不过片刻,云飞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仍是那样温柔的声音,他说:“一起走吧。”

  那时她看着他,看着那般好看的眉眼,眼前闪过的却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笑着回道:“好。”

  云飞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简单的一个字。其实是一个承诺,一份寄托。她将自己的生命交于他手,她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他。那时,艳炟就知道,他再不仅仅是她的小奴隶了。他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唯一……喜欢的人。

  再后来,他们在神秘人的帮助下顺利从熊族手中逃出。她一直担心云飞会离开,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他陪她回到刃雪城,陪着她经历火族第一次大败。他甚至会在樱空释持着弑神剑刺来时毅然挡在她身前。所以后来,即使在族中众人因为云飞与樱空释惊人相似的容貌而议论纷纷甚至要杀了他时,艳炟扛起了所有的压力,对那些贬低她的言论置若罔闻。他们说艳炟公主被凡人迷惑,他们说她果然是女人,不配作一个战士。真是可笑,配不配是他们说了算的么?

  艳炟其实一直都知道,云飞绝对不是一个凡人那么简单。凡人,不会有那般强大的武力,不会历经数百载依旧容颜如初。她知道云飞其实会幻术,也知道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显露。他从未提过,她也不会去问。因为那一日,当云飞将她从熊族牢狱中救出的那一刻起,她就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他是云飞,只是云飞。

  后来,冰火两族交战百年,最终以火族大败结束。她的父王,哥哥们在这场大战中死伤殆尽。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样,冰王樱空释居然独独留她一命。她成了火族仅剩的王室血脉,顺理成章地成为火族第一位女王。然而这实在是胜之不武,大臣们也对这一结果甚是不满。于是她总是私下里向云飞抱怨,那个大臣今天对她不敬,另一个将军又奚落她是女人。其实在大殿里她很想向从前一样一言不合就挥鞭。可想到如今已是女王,王就该有王的样子,于是只能愤然忍下,下朝后再去找云飞诉苦。

  有时说着说着,忍不住一鞭朝着虚空挥出,想到这些年因为女人身份受的奚落,几乎要被气出眼泪。再看身旁的云飞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嘛又看我哭?”

  云飞无奈:“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大胆!”艳炟被噎地气结。的确,她这个火族史上第一位女王在云飞面前似乎特别真性情。

  “公主。”

  “干什么?要叫我女王大人!”想求饶么,并不想原谅你。

  “下次再哭的时候能换个说辞么。”

  艳炟:“……”

  的确,同样的对话从熊族湖边开始到今日,已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艳炟恼羞成怒:“那你还顺着我的话往下接!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云飞看她一眼,沉默不语。

  但艳炟却突然不气了,因为他的眼神。

  细想一下,时间早已流逝百年,可她和云飞仍能站在一起,重复同样的对话,这是多么难得的事。那些愚蠢的大臣将军的话根本算不得什么。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云飞层出不穷的手段整治地恨不得重回娘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装作从未说过那些话。

  云飞他啊,与纯良无害的外表一点也不相符。她曾多次想过,这个人切开来里面绝对是全黑的。幸好,云飞是她的人。

  想到这里,艳炟只觉得云飞千好百好,简直胜过世间一切。但他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有时对她未免太冷淡了。明明认识了数百年,彼此亲密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她主动的!有时候艳炟会自暴自弃地想:云飞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自己啊?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让她来?是,刚遇见的时候是她各种撩拨,可也不能让她撩拨一辈子吧。如果真是这样,这剩下的几千年也太悲催了。

  这一刻,艳炟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出门,决定立即去找云飞问个清楚。

  上一回说到啊,艳炟心有不甘,火急火燎地冲去找云飞问话。孰料未走几步,便看见一人正站在不远处。

  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艳炟知道,那是云飞。

  “云飞!”艳炟惊喜地唤了一声,向他走去。

  但几步之后,她却陡然停住。他是云飞,却又不太像平时的云飞。

  火族的夜也是炎热浮躁的,可他站在那里,竟硬生生将四周带出凄清冷寂的意味。就像凭空劈开另一个空间,他属于那里,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艳炟的心猛然一跳,迟疑着唤他:“云飞?”

  “公主。”云飞应着,从阴影中走出,

  艳炟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放下心来。这分明还是云飞嘛,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她扬起眉毛,走上前问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这乱晃什么?”

  以艳炟对云飞的了解,她觉得下一秒一定会听到他不答反问:“公主不也是?”于是她就可以佯装发怒,捏起他的下巴顺手揩油。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云飞今日竟不按常理出牌。

  他竟然说:“睡不着,所以来看看公主。”

  “咳咳。”素日里高冷自持的云飞今夜竟如此耿直,居然让艳炟觉得难以招架。

  她只能仰起头,故作高傲地回道:“算你会说话。”

  “公主呢?”

  “什么?”艳炟已跟不上云飞的思路。

  云飞笑笑,“公主这么晚不睡,在这里所为何事?”

  “我是来问——”艳炟顺口就答,说到一半却不想继续了。云飞为她所作的一切早已超出那句话,说不说,已经不再重要。

  凝视着云飞含着笑意的双眼,艳炟也不由自主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云飞知她有所隐瞒,却不再追问。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就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看她,一眼又一眼地描摹,似乎无论如何都看不够。

  初时艳炟是很得意的,看吧看吧,你一定没见过这么美的公主。不对,是女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有些吃不消了。撩拨这种事,她自己做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可是当被撩的人换成自己,那就有些不妙了。

  她推他一把,借势后退一步,“你看什么看啊,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公主吗?”(我们来感受一下艳炟万年不变的说话套路。)说完以后又懊恼地低声嘟囔,“老是忘记我是女王。”

  耳边传来轻笑,她抬头怒视他,“笑什么笑啊你?”

  “公主,是我见过最美的公主。也是我见过的,除了我母亲外,最美的女人。”云飞的眸色幽深,除了笑意之外还包含着什么,可艳炟看不清。

  “不错,真会说话。”艳炟对此回答很满意。语罢后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个对话这么耳熟?”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公主问我的。”云飞的声音传来,低沉却温柔,似乎带着无限怀念。

  “是吗?我说过这样的话?”艳炟摇头,“那么久之前的事,我都记不住了。”

  云飞眼睫翕动,他垂下眼帘,却仍笑道:“忘便忘了罢。但于我,那是永世不能忘的。”

  他复又看向她,一言一语,一字一句,似承诺,似忏悔:“与公主相处的一点一滴,我永远不会忘。”

  艳炟闻听此言,面上却不见喜色,反倒皱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今夜果然有些古怪?发生了什么?”

  “公主不必担心。”云飞轻笑着执起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只是明日就要大婚,突然就想来见你。”

  她的手是暖的,不似那日的冰凉刺骨。虎口处有一层薄茧,那是经常握刀挥鞭的结果。她还是那个走路虎虎生风,一言不合就挥鞭的艳炟,真好。

  云飞如是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染上一抹柔和的笑意。

  艳炟任由他握着,她垂下眼看着二人此时交握的双手,又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云飞,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甜似苦,似暖似凉。

  静默一瞬后,她猛地将手抽出。在云飞为之怔愣时,艳炟猝不及防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一点点靠近,在只有一线之隔时停下。

  四目相对,她能看见他眼中的错愕与惊讶。艳炟扑哧一笑,“吓到了吧?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

  云飞似乎真的愣住,只是木木地注视着她,没有作答。

  眼前一切竟与每一日的梦魇重叠。

  她涉险而来,她说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她慢慢靠近,饱含悲戚与希冀的面容在他眼中一点点放大,然后被他……被他毫不留情、毫无犹豫地推开。她向后踉跄一步,讽刺而悲伤地笑。但她仍鼓起勇气问他,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答:仇敌。

  是啊,他们是仇敌。可这个仇敌让他在她身故后每一个夜晚陷入永无止境的最恐怖的梦魇!让他即便被恶魔缠身却不愿苏醒,只为重见她的面容!

  仇敌!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仇敌!哪有这样让他心心念念却克制着不能相见的仇敌!

  当日轻而易举吐出的两个字,在日后却化作最锋锐的尖刀日日戳绞他的心房。可即便他多么努力地想弥补,多么努力地重复着与仇敌相反的千千万万个词语,那两个字也收不回来,那个抛弃骄傲只为求得一个答案的公主也听不到了。

  艳炟见他目光低垂,似在沉思,接着宽慰道:“不要想太多。无论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都是我的云飞。”

  语罢,目光得意地在他面上逡巡一圈,却见云飞仍然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艳炟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她抽回手臂,在腰间摸索一番没找到骨节鞭,干脆右手握拳捶向他的左肩。

  “你怎么不说话?说话!”

  不知是这番捶打还是这番问话惊醒了如坠梦中的云飞。他一把握住艳炟仍在装腔作势挥舞的拳头,右手在她腰间一揽,将她带入怀中。

  艳炟被他这番动作惊得忘了言语,她讶然地抬头,却见云飞越来越近,似乎下一刻他们就要唇齿相接。

  忽然吹过一阵带有凉意的风,就在云飞的唇离她的只有寸许时,他却突然偏过头,双唇贴着她的脸颊擦过,留下一阵濡湿的凉意。

  那一瞬,艳炟似乎听见云飞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要乱想。”

  艳炟一愣,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淡,却令她觉得莫名的悲伤。他分明是在她耳边说的,可却又不像是在对她说。

  只一瞬的晃神,那句话便被风吹散了,了无痕迹。而微风中落下几缕发丝,在月光下,似乎透着银色的微光。

  云飞最后用力将艳炟抱了一下,然后放开。

  在艳炟被他搅得满头雾水,面带迷茫地看来时,云飞轻笑:“天色不早了,公主快回去睡吧。”

  他笑意如水,声音温柔,以至于艳炟乖乖地点头,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后,她似想起什么般转身笑道:“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过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这辈子都是我的小奴隶,永远也逃不出本公主的手掌心。”

  云飞唇边笑意愈深,“公主,明日见。”

  艳炟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背对着他挥手。

  云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唇边笑意渐消,他转头看向不远处。

  “出来吧。”

  下一瞬,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他黑发褐瞳,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他是云飞,真的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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