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寸地之诺
银芒带着强大的惯性，划破长空，急速的朝樊梨花的方向刺穿过来。夏日灼热的空气遇到金属，擦出闪眼的星火，零星落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樊梨花看着那银色箭矢如流星坠落般，带着必杀的气息刹那间已到眼前。心中反倒格外宁静。
就要死了吗？在这一刻，前世今生的无数个画面窜进脑海，想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她恨的，恨她的，都将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吧。将来若有幸投胎，她一定不会这般的累。来世定将入住寻常百姓家，过平淡悠闲的生活。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在那支银箭飞奔来袭之时，一柄长剑很快加入，打偏了它原来的轨道。女子看向长剑飞来的方向，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正横眉立目的盯着剩下的十几个杀手。儒雅的面庞因为怒气少了往日的和气卷雅，一双含笑的眼睛此时正喷着火蛇，整个人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令对手畏怯，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柳伯。”白玉轻轻喊了一声。小丫头由于激动，出口的声音颤巍巍的，像是要哭。柳萧寒看着白玉，目光越过她看向樊梨花，在确定她并有受伤之后，露出会心的笑容。只是那么一瞬，那笑容转为滔天怒火，化成急速的进攻。他带来的两名樊府的护卫也加入到战斗当中。樊梨花抬头看了一眼小巷的高墙，男人仍站在那里，负手看着他们和他的手下厮杀。
软剑化开敌人的脖子，血线顿喷出，溅到青色的石板路面上。几个踩踏纵身，樊梨花手持长剑跃上墙头，疾驰电掣的冲向墙上站着的人。
杨藩只是一愣，没想到她可以尽快脱困，不但摆脱了难缠的敌手，还跃上高墙来找他拼命，这个女人的胆子真是太大。剑花卷着杀气直奔面门，在他向后一躲的同时急速转头割向他的咽喉。杨藩心中暗惊。无奈之下跳下高墙。而樊梨花却仍留在高墙上，在杨藩跃下去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刺穿两名弓箭手的胸膛。
惨叫声响起，噗通，噗通两具新鲜的尸体从高处落下。
没给他祭奠手下的时间，樊梨花灵活的剑已经刺过来。
杨藩躲过，抽出腰间的佩剑，两下兵器的撞击声，带着震耳的嗡鸣。
待他看清来人的面容，和前几天翡翠楼的小公子重合，杨藩心中也是一惊。兜来转去，那人和眼前的乃是同一个，而且自己还认得，竟是寒江关樊梨花。
时间经年而过，那时的寒江关还是属于西凉的，儿时的那个女孩子也是属于西凉的。曾几何时父亲对樊家的这个女孩子另眼相看，并有意结为殷勤。可是他们还小，带到长大后，那个校场风姿不逊男儿的女子已经渐渐远离。
杨藩看着她，樊梨花也看着他，眼神接触的瞬间，似敌非敌，说不清是什么，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柳萧寒和白玉收拾了剩余的杀手，这边的两个人好像也没有打算要松手的意思。
“樊梨花，好手段。”杨藩看着她，忽而笑开了，只是手中的剑却为松开。
“承让，过奖了。”被他认出来也不能怎样。李恪已经出了囹圄，皇上就不会再让他有进去的可能。眼前的人目前还威胁不了她。
“翡翠楼那日的小公子，亏你想的出。”
“呵，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了的。”
“那丈许之地我定会朝唐皇讨要。”
“随你便。我随时恭候。”
“好。”杨藩率先收回宝剑，退开几步远，审视的看着她。当初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英挺的鼻梁，如寒江关外高高的山脉，显示着难以撼动的坚毅。那双淡定的眼睛想一汪深潭，引人探究，就算自取灭亡也在所不惜。
“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嗯。”只简单的一声回应，杨藩心中却有着化不开的酸涩。难道昔日玩伴的缘分就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简单的鼻音？
杨藩深深看了她一眼，提步子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樊梨花记得儿时那个总是绕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少年豪气，正当英姿勃发，他站在那里就如阳光，总是让人感觉到暖意。可是那个男孩子在若干年后拜师学艺回来之后，面上总是挂着一股老成，像只困在笼子的枭兽，阴郁烦躁。
往事如烟，过往数年，她和他已然是对立，种种昔日情怀只成追忆而已。
一品鲜的一号雅间内，白玉拉着柳萧寒。“柳伯今天辛亏您及时出现，要不然小姐她早就，早就，嗯。”白玉说着哽咽了。
少有的小女儿姿态让樊梨花和柳萧寒莞尔。
“我在寒江关就等小姐也不会来，深怕皇上会问罪于小姐，安排好了寒江关的事就一路赶过来了。”柳萧寒眉头舒展，看到樊梨花平安，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柳伯，谢谢你。”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对方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寒江关、樊府、樊梨花，都是柳伯在旁边协助。这个在樊府生活了半辈子的长辈，以他的才干就算入朝为官也不为过。
白玉拉开话匣子，将这阵子在京城的事全部倒出来，柳萧寒微笑着挺的起劲儿。只是当她说道吴王李恪时，柳萧寒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再看过去好像刚刚是自己眼花了。
两日后传出西凉使臣抵达长安，代表西凉国主来皇朝进贡。皇上让鸿胪寺准备相应的接待之事，并命文武百官出席接见仪式。樊梨花在京城未走，也跟着大臣们一起到承天门接待西凉使节。
浩浩荡荡的队伍集合到那里，即便不发出声音，衣料的摩擦声也不轻不重的在古老的宫殿飘荡着。已经跟着太监总管走进大内的杨藩听到这声音，当即为大唐的强大所震惊。有一个声音在问，此行是不是在以卵击石？
但是弓箭已经射出，回头已不可能，唯有走下去才会有其他可能。杨藩坚定从容的迈着步子，目光掠过百官的脸，忽而一张清丽的脸进入视野。男人薄薄的唇弯起弧度。
朝贡的物品，礼仪官已经将单子当中宣读，接下来是两国相互问好寒暄的时间。樊梨花坐着是在无趣。殿中央，杨藩碍眼的身影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数起绵羊来。数着数着景真有些困意，眯着眼缩在人群里打起盹儿来。
“樊帅，樊帅。”身上的衣服好像被人拽了又拽。樊梨花揉揉眼睛，“什么事？”
“要散了。”旁边的官员好心提醒。
“哦，多谢提醒。”两人也跟着官员们一起往外走。只是后面传来的声音让她停住的了脚步。
“樊帅，留步。皇上请您移步御书房。”来人是李世民身边随侍的公公。
樊梨花也不多问，跟着他想御书房走去。
书房内，明皇的身影坐在桌案后，几个有分量的重臣在列，还有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队列的尾端。
樊梨花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杨藩讨债来了。
“臣参见皇上！”
“平身。”李世民眼波平静的好像不知道要发生的事一样。
“樊帅可知朕宣召卿前来是何事？”李世民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当日她将杨藩拉进来，他可是知道的。难道现在要过河拆桥？樊梨花心里左右思量，嘴上却应着，“臣不知，请皇上示下。”死老头子，你这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儿子就出来了，就想让她帮着收拾烂摊子，没门儿，老娘非把你拖下水不可。
李世民眯着眼看了半天后才缓缓说出口：“听杨将军说你欠了人家东西。”还不快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死丫头！
“啊？”樊梨花佯装震惊的抬头，焦距慢慢对上皇帝的，“可是臣一向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更别说欠他人钱财了。”樊梨花说的委屈，那模样楚楚动人。
嗯，算你皇帝老儿讲些义气，出口帮着我打哈哈。
站着的杨藩眯着眼看着樊梨花，慢慢的走出来，“皇上，这是樊元帅亲笔签署的土地割让书，而且还盖了皇上的印信，请皇上明鉴。”说完将那封书函举过头顶，恭敬的呈上。
展开函件，李世民又放下，低头问樊梨花，“樊帅可真大方，竟将我国丈许土地送人了。”列席的臣工们听见这话，顿时轰然一片。
樊梨花仍然面不改色，“皇上臣请这位公公将书函念与众位听听。”
“准了。”
太监提着公鸭嗓子，大声读到：“大唐守将樊梨花，感激杨藩将军在危难之时施予援手，特请将寒江关以西丈许之地割给西凉，以作酬谢。”
樊梨花上前一步，环视众人，一张张脸上布满有憎恨的目光，有吃惊的眼神，有鄙视，有讥讽嘲笑“我书函中的丈许之地并未说具体在哪里，而我本意乃是在此处，杨将军不弃大可拿去。”素手一指，竟是御书房墙上挂着的大唐版图。若按照比例来看在图中只有一寸宽窄。说着竟真要将那块地图抠下来。
“你耍我！”杨藩头一次感觉到难堪，竟被一个女人用文字游戏这样的小计俩给耍了。登时红了脸。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上，贵国果然人才济济，杨藩自愧不如。今日之事乃是杨藩鲁莽。”
“哦，原来如此。樊帅今后不可轻率行事。”李世民挥手，“都退下吧。”
一行人匆匆出了御书房。
樊梨花走在前面，料想中的杨藩并没跟上来。只是后背为什么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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