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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参军


  

  他的声音很沉闷,略带一丝丝颤抖,因为埋首我脖颈之故,低沉的声音传出更觉郁闷,我看着他,也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他整整二十岁了,怕是早有生理需求,便好心地说,“轩释然,你纳几个妾吧。”

  他抱着我的手倏地放开,愤怒地瞪我,“你就不介意?”

  我不作声。

  似是知道我急于把他推销出去,他咬牙宣誓:“我就是现在毁了你的清白,也不会碰别的女人一下,你死了心吧!”

  ……

  轩释然生日过后两天就是惊蛰,春雷乍动,一忽儿流星,一忽儿闪电惊得我的小貂从窗外倏地蹿到了我怀里。

  我不喜欢夏天,惊蛰后气温回升,就要进入夏天了。和小貂一样也不喜欢打雷。以前每每雷雨天气的时候,我都和姊挤一个被窝里。如今姊走了,刚刚晚膳后轩释然也被擎天侯和南宫乾叫走了。我缩在被窝里,看了看天色,想着轩释然去了半个多时辰也该回来了吧。又是一声惊雷,小貂在我的怀里一抖,我也往丝被里钻了钻。

  一个人的夜里,越听雷声越害怕,索性就着华灯泻地的明亮去到卧室外,夜空奇特的黑,闪电过后又奇特的亮,大雨滂沱,雨幕倾斜到瓦瓴下,伴随着春雷,一道闪电就劈到我脚下,我惊的跳起来,才意识到我赤着足。

  冰冷的雨水溅湿了我的寝衣,赤足更是踩在冰冷的雨水上,小貂已经整个地钻进了我的衣服里,我颤抖着嘴唇,“小貂,别怕……”

  哎呀,都怪我把轩释然这边卧室里侍侯的侍女都摈退了!

  自轩释然生日那晚后,这两日,不止夜里,就是大白天,他也动不动将我抱在怀里,然后便是绵长的吻,动手动脚的,我不依,就与他打闹,屋子里的侍女捂嘴而笑,我更觉尴尬,索性不用人侍侯。不想这会……

  寝衣湿湿的粘贴在身上,披散在肩后的长发上也凝结了雨珠,赤足更是直接踩在水洼里。

  和我一样狼狈的,是轩释然。

  又是一声雷声,我才浑身哆嗦时,已见闪电照耀的明亮下,轩释然一身白袍走近。轩释然他又不怕打雷啊,怎么也似浑身哆嗦脸色苍白?但看我浑身湿淋淋地颤抖,他已一步上前将我整个纳在怀里,感觉里,任何时候,轩释然都保持着他世家子弟的衣冠楚楚,即使今日惊蛰雷雨天气,雨天里,他也该是潇洒自若才对。

  我望着他,迷惑地叫了句,“轩释然?”

  轩释然不答,只是搂紧我,在我脸上轻轻浅浅地吻着,他额上发丝渗有水珠,那般从他发上滚落到我的面颊上,他脸上的水珠也沾到我脸上,他也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吻着我,那些沁凉的雨珠也被他吮进了口齿里,喉咙一动,咕噜着就咽了下去。

  而被他紧紧纳在怀里的我,更是冻的直哆嗦。他的胸膛仿佛骨头都被冰过一样,自内而外渗透出凉意。轩释然的身体一向很好,往日再冷的冬天,他的胸膛都是温暖的,即使这番淋了雨,这春日乍暖还寒的天气并不算的多冷,他的身体怎么也不该如此僵冷。

  我身上尚还有体温,他的肌肤竟冰的刺骨。

  因为心里的隐忧和迷惑,也顾不得去抗拒他的吮吻,只道:“轩释然,你怎么了?”

  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彷徨的眼睛,直直望进我的眸底,张了张唇,终于说道:“师父说……师父说,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那个凤,是你,你才是相府的凤!”

  轰隆隆一阵,脑中似被什么东西碾过,我惊惶地望着轩释然。

  “二十四节气夜观天象可预事,今天是惊蛰,师父夜观天象,说,说须女四星,天之少府。按李淳风《乙巳占》中说,流星出入而色黄,直指相府方向。这星象和五年前的没有丝毫变化。拂摇已经死了,那么……凤身,凤身只可能是你了。”

  我想我的愕然一定不压于轩释然,蠕动了几次嘴唇,呐呐吐字,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茫昧地看着轩释然,任他比夜空还漆黑的瞳仁,比星子还明亮的眼睛紧张慌乱地交缠着我的目光,他又一次,把那个事实说出了口,“丫头,凤身是你!是你!”

  “不……”

  不,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后退着,摇着头,“是姊,是姊!我没有姊冰雪聪明,没有姊品德端正,没有姊美丽大方……”

  轩释然一步上前摁住我的肩,“可师父那样说了!”

  “南宫乾就是在妖言惑众,姊就是因为那预言而死的!他现在又说我是凤身,我也会死掉的!”不是怕死掉,是诚惶诚恐……凤落相府,得凤得天下,这预言怎么听,怎么都免不了狼烟四起征伐杀戮,况且那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也是我负荷不起和不想负荷的。姐夫……姐夫他不就是皇帝吗?倘能嫁得姐夫,我也很窃喜我是凤身啊!可是我太明白那九个字背后的意义。

  “不会死掉的,有我在,你怎么也不会死掉的!”

  我不理会轩释然忧怒的声音,只是一味低头解起脖子上凤血宝玉的绳子,哭泣道:“我不要他的凤血宝玉了,我不要了!他不是在妖言惑众就是早知道我是凤身,不然他为什么在今夜惊蛰夜观天象前就把凤血宝玉送给了我?我不要他的东西了!”

  那凤血宝玉却是怎么解也解不开,好像天生就该在我的脖子上不被解下来似的。明明打结的时候打的活结,此刻去解,活结也变作了死结。我索性去扯那线绳,可那天蚕丝织就的线绳柔似珠网牢比钢铁,任我怎么扯也扯不断。

  我想去找把剪刀,轩释然已经将手牢牢摁在我的双肩上,禁锢住失去理智的我,笃定地道:“师父没有妖言惑众,父亲大人说师父所占卦象没有差错,秦世伯和秦祖父也知道了!而凤血宝玉,父亲大人早就有意替我向师父讨来,作为娶你的聘礼!”

  或许是我乍闻我是凤身之事神经错乱胡思乱想吧,擎天侯早有意将凤血宝玉送给我,难道他一早就知道相府的凤不是姊是我?但擎天侯是轩释然的父亲,我可以辱没轩释然的师父,却不能辱没他的父亲,是而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轩释然虽然隐忧依旧,但眸色已然褪却了惊惶不安,那惯常的坚定取而代之,“丫头,我去参军,明天就去!”

  简直天雷未熄地火又起,我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如果你一定是皇后的命格,那么,皇帝,就由我来做吧!”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随意就说出了口,我哑然地看着轩释然,好半天才道:“你不是连官都不想做吗,怎么想去做皇帝?轩释然,做皇帝日理万机,很辛苦的……”我连说服自己也不能说服地劝服他,现在坐在我大齐御座上的人,是姐夫,是姐夫!轩释然,我太了解他,他的坚定他的强霸,他说想篡权夺位,就一定会那么做,我哪能无动于衷?我怎么……也不能平白让姐夫多出敌人来。

  而轩释然,不管他想做什么,想篡位想谋权,我都不可能背叛他出卖他,能做的,只有阻止他劝说他。

  “是,我是不想做官。与其每天上朝跪来跪去,还不如做我的游侠公子,我不喜欢跪别人,可不代表不喜欢别人跪我!”

  我拉住他的衣袖,疾言道:“轩释然,你不要做逆臣贼子!”

  “那我强大自己守住我未婚的妻子总可以吧?去参军入伍,掌握兵权手握三军树建权威。静则威慑天下,动则江山易主。只要君临翌或者别人不打你的主意,我就是忠臣;他若对你心生觊觎,我必诛之!”

  “轩释然……”

  “你不要说了!”他暴躁地打断我的话,伸臂遥指夜空苍穹,那闪电雷鸣电光天火就映照在他的手掌上:“此齐梁两国战火不断,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你也快长大了,我主意已定,事不宜迟,明日就赴往边疆!”

  “而你……”他转而看我,眸中总算暂遏了冰魄寒光,有那么一丝柔色,“不管是做我的皇后,还是妻子,只需好好待在京城,乖乖地盼我回来。”

  然后他双手将我的脸捧于掌中,深锐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似要将我的五官镌刻心底,终于俯身,以强硬之姿覆上我的唇,吮吻噬咬,湿热有力的舌霸道地撬开我的唇齿,在我的口中翻搅挑缠,汲取我口中津甜,狂野地向我索取、探求,不容我抗拒也不容回应,只一味攫取掠夺,那样野蛮地将我吻的无法呼吸。

  好长的时间后,轩释然终于松开了我的唇,我重获生命般地猛力呼吸,他也呼出了一口气,与我说道:“等我。丫头,等我。两年,两年后,我一定回来!你及笄礼的时候,我就回来。然后我们就成亲。以后,就再也不分开了。我在天涯,就不会放你在海角,不管我是皇帝还是臣子,你都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在边境还是京城,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他低沉而坚定的话,既是誓言,又是命令,容不得我有丝毫的抗拒。只能接受只能听从;我看着他,沉默以对。我不能违抗,却也给不起承诺。好在他也没察觉我的思想,只盯着我,再三叮咛道:“我这一走,你怕是得入宫了。父亲大人一直在京城,君临翌不会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杨莲婷也会为我守住你的。你就好好待在宫中等我回来。那个萧溶意,你多提防他点。”

  “轩释然……”

  他的手抚摩着我一脸的泪水,小心翼翼一如摩挲着世间独有的珍宝,“……丫头,等我。”也像是怕一心软就不舍得走了一样,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抱着小貂站在那里看着他。

  见得他远去,思想才由凤身为我的事,他想要篡权夺位的事,过度到他真的要去边境要离开我的事实。

  可是他那么强硬,连要离开的话也说的挥斥方酋气纳山河,我便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明明也是不想他离开的,可是他的强霸,硬是将我作为女子的软语相求哭哭涕涕挡在了铜墙铁壁外。

  舍不得他的话,不是我不想说。

  我抱着貂蹲在了雨地上。

  雨点坑坑洼洼地打落,泪水成串成串地滚落,再分不清,一地的湿渍,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二日轩释然和南宫乾离京,祖父、父亲擎天侯都去相送,我只木讷地坐在床上。午时夜影求见,与我道:“拂希小姐,你去送送少主吧,少主勒着马一直在京城城墙外徘徊……”

  我没有去送他。

  ……

  ……………………

  在擎天侯府又住了一日。

  次日晨时我去了那珠宝铺子,掌柜的一见我,就将重又包装好的,那日我付了银子却没有带走的狻猊玉恭敬地给我送上,我从盒子里取出狻猊玉,和那凤血宝玉一起挂在了脖子上。

  我去了京城城门外,可是春风不度城关,只有春暖燕回,没有轩释然。

  在城墙上站了一个上午,我转了身,径慢慢地去往皇宫方向。

  没有再回擎天侯府。

  擎天侯府里,轩释然都不在了,我还住那里做什么?

  ……

  ……………………

  才至外城,已见龙辇由远而近,仪仗逶迤而来,姐夫坐于龙辇撩开明黄帐缦对我含笑凝睇,我就勉强笑了。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站在龙辇下,他向我伸手,我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低了头,脚踩驾阶上了辇驾后,怅然若失地冲他一笑,“姐夫。”

  “拂希,”他笑如春风拂面,轻轻柔柔道:“我们回宫。”

  那宽街两旁密密麻麻,却又静如空巷的是跪着的百姓;左右护卫的,是威仪神武的御林军;前方罩日的,是皇家纱冕;身后跟着的,是逶迤如长龙的八百宫人。姐夫以这浩瀚的皇家仪仗接我入宫,我与他并坐于龙辇,望眼繁华无限。

  ……

  ……………………

  这一年,与我最亲的两个人离开了我,一个是姊,一个是轩释然。

  这一年,我第一次踏进皇宫。

  这一年,我十三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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