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鲛龙溟修
上天是不公平的，你可以选择，爱我，或者，不爱我。
而我却只能选择爱你，或者，更爱你。
你给我一滴眼泪，我就看见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
朝夕似絮，悠悠荡荡。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四年前。
恍然间，我好似又听见了，当日你在烟火凡世说的那番话。
你说：“愿换得他此生自由！不再颠沛流离辗转他人！”
你说：“星儿别怕，有我在。”
对你的爱与回忆，是我唯一可以带走的东西。
它让原本可怕的死亡，变得如此轻描淡写，从容如风。
我要走了，从此，彼岸无涯，生生两端。
你的人生，再不见我的苍老。
星隐缓缓闭上眸子，抚在她脸颊的手，遽然垂下。身体变得如冰块般，毫无温度。晶莹的碧色光点，缓缓从他身上游离而出，覆在身体表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起万千光点。
突然，从珊瑚丛林中涌出一群死灵，贪婪地盯着充满生命气息的碧色光点，那是精灵死后散逸的灵魂。若是可以吞噬这些灵魂，他们的灵魂之力就会得到质的变幻！
“不——星儿，我不允许你死，不允许！你若是死了，我恨你一辈子！”水洛霞摇着星隐冰凉入骨的身体，心如刀割，歇斯底里的吼道。平时的淡定自若，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的星儿，那个有着最明媚纯净的笑容的星儿，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星儿，从不拒绝她的要求的星儿，脆弱美丽得如瓷娃娃的星儿，不顾生死保护她的星儿……
她绝不允许他这样放弃求生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他鲜活的生命！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为他找到复活的方法！生死轮回，天地规则，那又如何？天若灭他，她就弑天！神若阻她，她便诛神！
星隐即将散去的灵魂，在听到水洛霞声嘶力竭的怒吼之后，再次回到身体之中。任凭远方如何呼唤，也执意不离去。哪怕这样执着的留下，灵魂每一刻都要承受极致的痛楚，他也毫不犹豫地坚持下去。
他怎么能让她恨他？
他的女神如此美好，他怎么可以让她活在恨意中？
更何况他怎么愿意，最心爱的女子恨着自己。她的话对他而言就是神谕，就算是这样活死人一般的存在着，他也无怨无悔，只要她不恨他，就好了。
周围虎视眈眈的死灵，突然错愕的发现原本眼看就要离体的灵魂，居然又回到体内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死灵怨气骤升，齐齐向星隐涌去，仿佛饿狼扑食一般，垂涎欲滴。如此纯净的灵魂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
水洛霞面罩寒霜，眼眸盛着九幽恶魔般嗜血的杀意。手中红光一闪，湮寂出现在身前。
“嗡——”带着灵魂音攻的琴声，霎那间四荡而开，响彻整个湖底。一曲奇诡无比的音调陡然奏响，水洛霞手指横扫，眼神凝重肃杀。
上古《镇魂调》，镇魂，灭魔，势不可挡，威力巨大。然而唯一的致命之处是不能中断，否则会遭到反噬。
一个个金色的符隶，带着浓浓的神圣气息席卷而出。死灵一触到音波，纷纷湮灭化为空气。《镇魂调》是至正之曲，是黑暗力量最大的克星。
“啊——”
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叫声蓦然响起，水洛霞心神一乱，手指在琴弦上割出了一道血痕。《镇魂调》猛然中断，巨大的反噬之力，让她的身体受到巨创。她俯身将星隐收入命运之轮的空间之内，命运之轮有着定魄之效。虽然如今里面的空间并不大，但是足够放下一个人了。
水洛霞强行召唤出青鸾水翼，朝着声音的方向暴冲而去。
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一定要等我！
水洛霞艰难地忍着胸口翻涌的血气，将速度提到极致，疾如雷电冲入水晶宫殿。长袖一挥，轻盈傲立，犹如高贵的女皇，让人不敢直视。
“好大的胆子，竟敢独身闯入本宫的水晶宫！”一声清脆娇柔的声音，陡然响彻而起。
水洛霞冰冷的眸光扫过，只见，一个身着纹路繁复的缃粉色水裳的少女，凌立在曼陀罗花海之上。黛紫色的发丝无风自动，高贵的气质，散逸而出。温雅秀美的脸庞，丁香色的杏眼朦胧如雾，看起来楚楚可怜，犹如出水芙蓉不胜寒风。
“呵，果然是他的弟弟，长得如此神似！就连这双眼睛都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挖出来，好好珍藏。”她的尖锐的指甲轻轻摩挲着洛梵的脸庞，眼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残忍与爱恋，仿佛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黑色的曼陀罗，透着凛冽的森寒。曼陀罗花丛中，洛梵静默地伫立着，紫晶眸子中没有一丝焦距，空洞而麻木，犹如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水洛霞心中一揪，看到哥哥如今这副模样，心痛得肝肠寸断。长袖下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手心。她可以感觉到这个宫殿之中，最危险的不是这个少女，而是另一道气息，似正似邪，非常古怪。
她眸光一转，忽然瞳孔猛地一缩，只见高高的曼陀罗掩映下，血雾翻腾的血池中，一个被锁魂链贯穿的鲛龙少年，绝望挣扎的抱着头，表情无比痛苦。那张美丽的脸庞近乎透明，狭长的眼眸，勾勒出一股惊心的魅惑，隐藏着深深的悲哀与无奈。
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他的眼角浮现出红蓝相间的凤羽纹路。高挺的鼻梁下玫瑰粉的薄唇，尖尖的下巴，无一不透着精致玲珑。海藻般透明的蓝色耳朵，衬着黑亮柔顺的长发，为他增添了几分妖冶的美感。上半身是人类，下身是深蓝色的龙尾巴。这正是人鱼族与龙族的后裔，鲛龙。
他，非常强大！若非被锁魂链禁锢住，恐怕，他的气息会更加可怕。
“溟修，杀了她！”少女浅浅一笑，温柔的说道。
血池中的溟修眼中再度浮起挣扎的神色，仿佛极其不愿意。然而随着少女口中念出一段血咒，血池之中雾气再度翻涌而起。溟修黑亮的眸子，霎那被血色笼罩。一股邪气从他身上化出，凝成与他一模一样的鲛龙。
“嘭！”一道深蓝色的龙尾一甩，巨大的气浪轰然而至。水洛霞莲步翩跹，身如鬼魅的闪开溟修的强烈攻势。手中九彩耀天凤舞绫陡然一颤，残影浮现，缠绕住溟修的身体。
青鸾水翼一震，数万道凌厉的青羽，水灵之刃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溟修身上狂暴血光飞涨，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红劲风涟漪，密密实实地撞上了水洛霞的身体。喉咙一甜，她强行咽下口中的鲜血，眸光愈加幽冷冰寒。
“青鸾千变，破！灭！杀！”
青芒一闪，数百道分身，瞬间围绕住溟修。每一道分身都做出了同一个姿势，双手合十，将体内的灵力压缩成一个极小的莲花。青华激射，绚烂华丽，空间的灵力暴动，下一刻，整个水底竟是没有一丝灵力。数百道分身就像是一个黑洞，永远都填不满。
溟修面无情绪地吐出烈日般灼眼的火球，两道极其强大的力量猛然对撞，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颤音，一阵天旋地转，水晶宫殿化为粉碎，四处飞散。
“轰隆隆——”
烟尘散尽之后，溟修所化的分身慢慢粉碎，化作流光飞入他的体内。他的眼中出现一丝清明，遂即再度黯淡下来，余下的是更深的绝望与愧疚。看着眼前那个傲然耀眼的女子，如今苍白的脸色，他突然怨恨起自己，为何要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水洛霞极力的挺直腰板，傲然地站立着。从骨子里透着倔强不屈与骄傲自信，让她绽放出凄艳异常的光彩！
“你若降服于本宫，愿意为本宫差遣，本宫便大发慈悲饶你不死！”少女高高在上的说道。神色无比倨傲，仿佛这是给了别人多大的恩赐！
“饶我不死？”水洛霞冷笑道。“呵，你还不够格！”
“你——你！好好好！你既然找死，本宫就成全你！”少女怒目切齿面色狰狞的冷哼道。递给洛梵一柄淬毒的利刃，脸上浮起怨毒的神色。
“去，把她的心挖出来！”
洛梵眼中红光一闪，眼神麻木接过利刃。
水洛霞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依然不闪不避，只是目光温柔地望着他。轻轻唤道：“哥——”
洛梵身形一顿，握住淬毒利刃的手蓦地一颤。
“哥，我是洛儿，哥，你难道把我忘了么？”水洛霞烟雨空灵的声音，带上了一抹哀伤。
洛梵瞬间定住，脚下生了根似的，再难向前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仿佛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感。
少女见到洛梵的举动，不禁勃然大怒，快步走到他身边，疾言厉色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杀了她！”
洛梵眸光再次变得空洞，举起手握紧利刃。少女见状，嘴边浮起诡异而得意的笑容。
水洛霞脸色微微一白，垂下眼眸，表情安详。哥，若是你要洛儿这条命，就拿去吧！
利刃穿透胸膛，一团血雾涌出，染红了洛梵的手，一滴一滴，流淌而下。
“噗！”水洛霞猛地喷出鲜血，洒在洛梵绝美的脸上。随后她的身子直直倒下，无声无息一般的死寂。她清丽无双的脸庞，此刻犹如水晶般毫无血色，苍白的唇边却依然残留一抹令人痴迷的笑容。
空气中血腥味道充斥在鼻尖，血色的霰冥鸟，扑打着双翅，掠过高高的大殿。时间，燃成灰烬，哗哗作响。听说，回忆是一条通往寂寞牢笼的桥，遥远凄清，好似天端的血色残月，兀自空凉，悲旷。
染血的黑色曼陀罗，在凄迷的夜色中绽放出妖娆的梦魇，风吹过曼陀罗的海洋，发出低低的摩挲声音。唱尽繁华，斩断三千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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